既然爸爸给我起名本科,我至少要拿到本科文凭,而且我希望是重点,最好是名牌。
文-张本科
我叫张本科,本科学历的“本科”,而我却是一名专科生,一所普通师范大学的专科生。我刚上大一。这个名字,给我动力的同时,也给我带来自卑。
第一年高考,我考了503分,当年的本科线是532分。分数是通过电话查出来的,没等电话那头“感谢您使用本信息咨询系统”之类的话说完,我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头一阵眩晕,脸色煞白。爸妈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我,妈妈看我那样子,知道大概是考试结果不理想,想安慰我几句,却没敢说。可能怕我听到安慰的话之后思前想后,回想起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黑色6月,眼泪会夺眶而出,泛滥起来,哭个天昏地暗。以前受到委屈时,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妈妈被这样的场面吓坏过。我比妈妈想像得坚强,愣了几秒钟后,我对爸妈说了三个冷冰冰的字“没过线”,然后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一头栽在床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巾。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着课本,对爸爸说:“我想去复读,你给我取名本科,我要对得起这个名字。”爸爸点点头说:“我送你。”然后把机动车摇响,送我去县城。
第二年高考文理分科,我报文科。6月7、8、9三天是怎么过去的,我现在都不敢回忆,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分数依然是通过电话查出来的,是趁爸妈不在家时查的。539分,比第一年高过36分,按照一般逻辑,应该能过本科线了,可是老天又跟我开了个玩笑——那一年省里的二本线是564分,这一仗,我又没赢。
爸妈回来了,面容像往常一样轻松。他们没问我,我也不想把结果告诉他们——不知道考试结果他们会好受些。第二天,妈妈依然做我喜欢吃的凉皮。在我接过饭碗的一瞬间,我看到妈妈眼圈红红的,直觉告诉我,爸妈已经知道考试结果了。我知道他们不敢告诉我,怕我难过,可是这一次我真的难过了,难过得要死。不是为高考分数,而是为爸妈。你无法回避,这是亲情的力量,即使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在亲情面前,你也会脆弱得像一根干面条。我扭过脸去,眼泪又一次喷涌而出。这是那两年里我第二次哭:第一次为高考失利,第二次为爸妈的舐犊情深。
此后的几天,妈妈形影不离地看着我。我记得有一个黄脸婆给妈妈绘声绘色地讲过某个学生因高考失利而气疯,跳楼自杀的事。我暗笑,妈妈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她儿子比她想像的要坚强,绝不会做出什么跳楼自杀之类的傻事。但我并不躲避她——你可以不刻意给别人爱,但你不能拒绝爱,这是爱的底线。
有些问题是无法回避的,我必须作出选择。哈姆雷特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对我来说,屈服还是复读,这是个问题。我最终屈服了,虽然有1000个不愿意。人是爱走极端的动物,要么屈服到底,要么倔强到底。应该说我是十分倔强的,认准的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刚得到分数那几天,我烦躁、郁闷。我想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既然爸爸给我起名本科,我至少要拿到本科文凭,而且我希望是重点,最好是名牌。我曾在日记中写道:感谢老天没让我考过本科线,要不然我会错过上名牌大学的机会。我把目标定为复旦大学。我最终被现实从梦幻中拉了回来。九头牛拉不回来那是因为牛少,18头、27头或者更多,总有被拉回来的时候。我之所以放弃再次复读,原因是多方面的,考虑最多的是家庭。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十亩地土里刨食供我和妹妹上学十分不易,我不能让他们再辛苦下去了。何况,谁知道我再次复读能考上本科的几率有多大!
要填写专科志愿了,这一回我一切听从爸妈的安排。爸爸希望我报考师范类院校,他说现在老师的待遇渐高,即便是做小学老师也饿不死冻不着,我点点头,在报考目录上专找师范院校,然后用铅笔做标记。妈妈说太远了回家不方便,希望我报的学校离家近点,我点点头,在报考目录上只找本省的院校。两天之后,洛阳师院被圈定,作为第一志愿,我为这个选择得意了好一阵子,洛阳牡丹甲天下,闲暇时可以去看看洛阳牡丹,定然赏心悦目。但我最终没看成洛阳牡丹,在一本高考报考指南上我发现上一年洛阳师院的分数很高,我怕连个专科也考不上。于是我改了志愿,报了离家比较近的安阳师院。那时我认为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人的,再在高中待下去会出人命的。我宁可被冤枉几十分,也不敢再去冒任何风险。最重要的是我选择了我喜欢的中文专业,在文学的王国里畅游,令我逐渐忘却了许多烦恼。
今天,我还是没有忘记我叫什么,我叫本科,所以我报了自考,我要拿到本科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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